第三百七十三章 世事只若棋一谱_津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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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世事只若棋一谱

  内藤所说的黄膺白乃是同盟会元老,曾和凯申委员长以及杨梅都督陈其美桃园结拜,南京政坛“新政学系”首脑之一。

  此人在国民政府中身份高资格老,乃是元老级别的人物,由于自己身体原因在“九一八”爆发前便处于半归隐状态。只不过凯申先生向来有“铁面无私”、“专坑结拜兄弟”的美德,东三省的张少帅被他坑过,黄膺白自然也不能幸免。

  东三省沦陷之后日军兵锋直指长城大有对华全面开战之意,凯申先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数顾茅庐从莫干山中请出这位大盟兄,以大义灭亲的伟大节操命黄膺白担任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工作职责就是……负责对日本谈判。

  东洋人本就是天下顶不讲道理的群体,何况眼下两国国力相差悬殊,所谓谈判自然不会有好结果。这份工作注定受累不讨好,无非替委员长分谤背黑锅而已。但是黄膺白既然出山就要有始有终,强撑着病体努力与日方斡旋,尽自己所能试维护国家的体面。

  自《塘沽协定》签定之后,中日两国在战场上停火,可是在谈判桌前硝烟依旧。日方的外交官一如本国军队咄咄逼人蛮不讲理,黄膺白步步退让,但依旧勉强支撑局面,尽自己所能维持太平不让华北落入日军之手。

  眼下欧洲的局势还不曾明朗,日本高层也未曾坚定不惜与列强翻脸对华全面作战的信心。相反,在年初的时侯日本政府还主动对华释放善意,内藤那份经济战略计划能得到支持,原因也在于此。这种背景下外交领域的交涉还是要各自寻找借口证明己方的正义,不能全靠武力说话。

  藤田到底是青木机关出身,内藤的话一说,他便明白了这老头言语背后的含义。自己既然承认了李信是日方军官,就不应该随意出现在天津。

  毕竟李信乃是日本武官,事先未曾通知中国政府报备在日租界外活动,很容易被人指责为预谋展开进攻。如果黄膺白借题发挥,日方难免破坏塘沽协定嫌疑,在外交上肯定处于不利地位,想要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也站不住脚。

  这一层关系藤田并非想不到只是不在乎,在他看来所谓协议条约根本毫无价值,在无敌兵锋面前,区区协议不过一纸空文随时可以撕毁。是以他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如何向中国政府发难施加压力,而不是己方是否占理。道理永远和实力相伴,帝国的实力远胜于中国,道理就永远在帝国一边。

  内藤和吉川显然不是这种想法,他们隐晦指出李信的身份问题,显然是为了外交层面考虑,打算掩盖真相。

  一帮胆小鬼!

  藤田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两人忌惮的自然不是南京政府或是黄膺白,而是平、津一带的欧洲势力。担心日方被人抓住把柄或是行事太过蛮横会招来列强干涉,导致局势对日本不利。

  藤田很想质问两人若是瞻前顾后,帝国又怎么拿得下关外?内藤可是东北战略的拥护者,九一八爆发前他也为关东军奔走效力,搜罗了大批有关关外的情报。以他垂暮之躯还能得到重用,与他这份功劳密不可分。怎么现在到了华北问题上,反倒扯后腿?

  难道你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就不管我们这些后辈死活?藤田很清楚陆军中有大批像自己一样对天皇忠心耿耿自身才华横溢却被官僚制度限制得不到提升的年轻才俊,战争是打破常规制度枷锁实现大家阶层提升的唯一手段。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也得促成帝国对中国的战争,总不能内藤这帮老儿靠着九一八发达,然后一辈子骑在自己头上不让自己翻身!

  他没有急着开口,但也不代表认可内藤的主张就此罢休,吉川这时继续说道:“车祸现场发生在华界,我们的人不方便去调查。华界的执法权不在咱们手里,东北军素来作风强硬,我们强行要求介入也不会得到满意答复。当然,警察署可以派人去暗访,但问题是太过冒险,我们不能让部下去送死。如果用中国人或是高丽人去调查……恐怕越查越糊涂。恕我直言,我们目前除了等待中国方面的调查报告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不需要调查。对于李司令心怀恨意的人只有那些对帝国充满敌意的游击队。这次袭击证明孙永勤匪帮或是红色游击队就在这座城市附近活动,甚至有人就在城里乃至我们身边!作为情报人员,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他们的行踪,再把他们连根拔起。”

  内藤这时将手中青瓷茶盏轻轻放在茶碟上,一声轻响像是前朝县太爷的惊堂木,暂时中断了两人的交谈。“老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除了蹉跎光阴糟蹋米粮之外,也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万事不能过早下定论便是其中之一。李信乃是绿林出身仇人遍地,如果先入为主,很可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吉川一笑:“没想到前辈对于警政也如此了解,真是令人佩服。我来天津之前,祖父就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前辈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惭愧。我离开家乡来中国的时候,这里的人还留辫子挂黄龙旗。如果没有吉川先生慷慨赞助巨款,我要想在天津建立基业也不是容易事。我如今这点微末学识离不开吉川先生的资助,在他的后辈面前,我可不敢居功。”

  “前辈不必客气,您的话正好说中了事情的真相,就目前的情况看,伏击李信的未必是抗日武装。他们没必要把李信藏起来,相反更应该砍下他的头挂在树上,在死尸上写上汉奸应的下场之类宣泄言语,这才是反日武装的作风。现在我们甚至不能确信李信死亡,这根本不是游击队的行事风格,更像是民间团体或是土匪。”

  内藤呵呵一笑:“李司令的工作职责中本就有剿匪一项,除了红色武装之外,那些土匪马贼也是他的对头。或许正是因为李司令对帝国的忠诚结下仇家,为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藤田的眉头皱起,语气也冷厉起来:“前辈这个观点倒是新颖,想必是有充分的证据支持了?”

  内藤摇摇头:“事情刚刚发生,又哪里来得及找证据。只不过方才等消息的时候无事可做,便去了解了一下李信的资料。根据帝国对他的嘉奖记录,李信最显赫的武勋并非对孙永勤或是其他红色游击队作战,而是帮助帝国收复了土伦。”

  吉川立刻接口道:“土伦?如果我没记错,那里似乎被一伙马贼所盘踞,他们接受了帝国的改编但是很快又试图叛乱,给帝国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家在那里的生意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幸亏李司令驱逐了马贼,才恢复了秩序。”

  “一个名叫刘黑七的马贼头目降而复叛,试图把土伦变成自己的私人领地,李信带领自己的部队重创刘黑七成功收复土伦。那次战斗里刘黑七损失惨重,被迫投奔宋哲元,只不过很快又和宋哲元反目。”

  “这么说来刘黑七是个三姓家奴一般的小人,投奔任何人都有可能。马贼之中成分复杂人心难测,李司令这种忠心耿耿的武官越发显得珍贵。”

  “没错。刘黑七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可以同时打出拥护大东亚共荣和抗战到底的旗帜,最后还是看谁给的价钱高就为谁卖命。这种人本地的说法叫做有奶就是娘,可是偏偏总是有人会上当愿意接受他,也确实让人感到疑惑。”

  藤田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已经听出来,这两人一唱一和,竟是试图把袭击李信以及七贝勒的事情栽赃到刘黑七头上,又夹枪带棒的指责自己不是。刘黑七之前曾经背叛过帝国,这次自己做主招安,本来是想要借他的手制造混乱以便日军做手脚。可是如果把杀李信的事扣在他头上,自己就免不了责任。

  日本如今本就盛行重结果轻手段更无视动机的功利主义,若是这个责任落下自己的用心再好也没人考虑。

  他勃然变色,刚想要辩驳什么,久井却抢先开口:“那位七贝勒和李信秘密来津,似乎是和一批古董有关。现在不但人不见了,古董也不见了,这确实像是土匪劫财的作风。但是那批古董……”

  内藤呵呵一笑:“想必是我们的男爵阁下通过关系给署长施加了压力,请不必困扰,这点小事交给老朽就好。我和男爵阁下相交数十年,当年在朝鲜也曾为他解决过数次麻烦,对他的为人最了解不过。这是一个标准的日本八旗子弟,最大的遗憾就是生错了年代和国家。其兴趣驳杂不吝钱财,于玩物上有着巨大热情,对中国的古董念念不忘是很自然的事,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些玩物就为难署长。最近刚好有人送了我一套南宋贾似道的促织经,还有永乐官窑的蟋蟀盆。我想这两样东西足够分散男爵的注意力,让他忘记这批古董。”

  吉川装模作样地拉下脸:“我可不觉得前辈所说是什么好主意。若是男爵阁下要我们提供本地的蟋蟀,我手下那些饭桶就只好去灌洞穴翻草丛了。”

  三人一阵哈哈大笑,仿佛忘记了藤田的存在。久井不会背叛陆军改投海军,但是这件事与他个人利益息息相关,如果他站在藤田一边,责任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其刚刚履职立足未稳,自然不希望惹上这桩麻烦。是以权衡利弊之下,只能暂时按照内藤等人的想法行事把李信的死亡压下来。

  藤田面色铁青:“李信乃是我热河司令部的军官,他的事……”

  内藤微笑着摆摆手:“热河司令部里也有我的学生,我会给他们打电话,为李司令争取最优厚的抚恤。如果确定他已经遇难,我们会把他塑造成为了维护大东亚共荣慷慨捐躯的烈士,战死在热河战场。为了给他报仇,帝国军队将对孙永勤匪帮展开一次大规模扫荡复仇作战。”

  一锤定音。

  藤田此时已经明白,在自己为帝国运筹准备开疆拓土之时,内藤已经通过卑鄙的政治手段,打通了更高层面的关节,让自己的努力烟消云散。他方才的话就是暗示自己在东京的关系以及与皇族的交情,吉川的态度则可以看作是财阀的表态。双方一拍即合,联手从背后给了自己一记重击。

  久井忌惮老人的势力选择屈服,热河司令部也不例外。他们暂时选择了退让,而李信的死或是自己这些年轻军官想要建立功勋的心情在大佬的天平中毫无分量,根本没人在意。

  有这些人在上面,自己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藤田脑海中回荡起那首出自海军之手却得到陆军基层官兵欢迎的《青年日本之歌》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

  窗外乌云密布,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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